太平山的诅咒
只听见那重复而单调的、不知是诅咒还是祝愿的:“Tai Ping! Tai 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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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香港爆发严重鼠疫。5至10月,2000多人丧生,病患死亡率高达93.7%。近10万人(三分之一城市人口)仓皇逃离香港,继而将病毒传至世界各地,形成全球第三次鼠疫大流行。这场病疫对香港公共卫生和城市空间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中之一便是英殖民政府将疫情源发地太平山街区的华人屋宇全部清拆,以公园代之。
香港作家董启章以《太平山的诅咒 - the curse of Tai Ping Shan》一文纪念这段历史。该文收录在董先生的《地图集:一个想像的城市的考古学》(1997年,台湾联合文学)。空间行动感谢董启章先生授权发布,插图为空间行动所配。
太平山严格来说并不是山,而是维多利亚城中的一个区域,位置在上环以南皇后大道和坚道之间的山坡上。在维多利亚城的早期历史中,太平山是华人的聚居地。但是进入太平盛世以后,人们却慢慢把太平山遗忘了,太平山一名也从地图上消失。
在一八八九年的《维多利亚城地图》中,太平山一带还是密集的房舍和纵横交错的巷道,但到了二十世纪,地图上却只剩下“太平山街”这一标记,能令人联想到太平山的过去。而太平山街附近一带最引人注目的地标,就只有卜公花园和东华医院。
关于卜公花园(Blake Garden)的历史,历来也有一种颇不光彩的说法。话说在维多利亚城开埠后的数十年间,华人聚居的太平山因为缺乏规划和管理,卫生条件极差,结果在一八九四年发生瘟疫。单是五月至九月间, 便已经有两千五百多人死于疫病。由于太平山是重疫区,政府于一八九五年把该区土地收回,并把所有楼宇清拆重建,重新整治卫生设施。
当中位于太平山街和普庆坊之间的土地,后改建成卜公花园,以纪念其在总督卜力任内竣工。又为了防止瘟疫侵袭欧人住宅区,当局于一九零四年通过山顶区保留条例,禁止华人于海拔七八八呎以上的山顶区住宿。
太平山的悲痛历史遂埋藏于卜公花园的鸟语花香之下,巨大的榕树锁住了死者的阴魂,祥和的根须驱除了腐败的气息,一切也正如此地的名字一样得到应验。
自此太平就像瘟疫一样的蔓延,侵蚀着维多利亚城居民的记忆,并且把遗忘的症状遗传给后代,以致后来有人开始不相信太平山曾经是他们前人的家园,就像他们不知道全城最早的慈善机构东华医院的好些总理是鸦片烟商一样。其中只有少数人执迷于太平山的故事,但他们已经没法在地图上找到线索。
据说在瘟疫肆虐的年代,在毗近太平山的半山区住有一对喜欢饲养鹦鹉的英国夫妇。两人不幸染病身亡之后,房子因被视为不祥而遭拆卸,十数头鹦鹉无家可归,栖身于新建的卜公花园中从别处移植过来的榕树上,并在那里繁衍后代。
在大半个世纪以后,研究太平山历史的学者灵机一触,认为卜公花园的鹦鹉也许会将当年的某些真相口耳相传下来。他们就像做口述历史纪录一样,带同录音仪器来到卜公花园,访问那些鹦鹉后代。据说在牠们聒噪的话语中,只听见那重复而单调的、不知是诅咒还是祝愿的:“Tai Ping! Tai 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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